薈月擁著徐雱進門,便有眼熟的丫鬟急匆匆上前道“小姐,二房那邊來人叫小姐去一趟。
今日己打發人好來幾趟了,講明小姐有約出門還是不依不饒。”
不去不行啊。
鐘氏是鐵了心的要演戲了。
那我便同她演上一演。
有奴仆老遠便來迎接,“我的好姑娘誒,您總算回來了。”
老仆宋伯,留在芳草園前院打理花草、侍弄池塘的一把好手。
“大人下朝便來了,如今也在正廳。”
徐雱微微頷首便首往堂內走。
“雱兒見過爹爹、見過二伯母。”
徐雱剛踏進堂內便見到徐立遠坐在主座手捧著茶盞呷著,鐘氏坐在下首扯著帕子同徐立遠說話卻等不到應答。
寂靜的氛圍在鐘氏看見徐雱的時候被打破。
“雱姐兒你總算是回來了,你父親己等你許久了。
許是有要緊事才遣人去尋你,不耽誤你事便好。”
“你莫捧著她!
雱姐兒,本以為你是個伶俐乖巧的,我竟不知你如此大膽,府中這樣大的事也不知會長輩!”
徐立遠放下茶盞,正色道。
“你這孩子也真是的,如此大事竟也一人扛了下來,怎不與伯母討教也好免你愁緒啊!
憊懶些無妨的!
本就身子受苦,又不是考取功名何苦累壞則個。”
“那癲婦不敬夫君舉止不端也就罷了,怎好行此害人之術!
得虧未曾成事,否則真得休了這毒婦了事!
你也是,念母女情分一場還自罷了,為父看在你的麵子上壓下此事即可,絕不讓你受一點苦!
可你如此家醜竟還想方設法為其遮掩!
當真以為為父不知曉嗎?
女子心性果真優柔寡斷難以成事!”
“大哥也彆動怒,孩子還小也是感念親情的,雱兒也是心地純良的孩子啊。
大嫂再如何也是雱兒的親孃啊!
下人不也來講明情況了嗎?
大嫂是被人作了筏子,一時被鼓動做了錯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鐘氏捏了帕子按著心口勸道。
嘰嘰喳喳的。
當誰願意看他倆一唱一和的,端的是一腔苦口佛心。
徐立遠顯然不常摻和內院,又不耐煩應付此等場麵,言語處處都為體現其尊父威嚴。
鐘氏像渾水摸魚,中饋之權依舊令人垂涎欲滴,往常那些慈愛、不吝施教的樣子不過也是做做樣子,機關核心的要義從未讓徐雱沾手過。
“回父親、二伯母的話。
雱兒也是經人手幾番探清實情才下決斷,還請聽雱兒細細道來。
一則是雱兒年紀甚輕又無甚威信力,遇事不決難以處理,當不得管家重任;二則這下毒事件發生時,母親臥病在床,丫鬟小廝的口供也對不上號,實乃攀咬誣告;三則,在雱兒剛跟從二伯母學著管家時,也發現有人下毒。
幸而我身邊丫頭靈敏,察覺不對這才讓雱兒免於受難;西則,給父親下毒之事做的粗淺,給女兒下藥之人又心思狠毒,不見得是母親所為,更像是有人有預謀的示威和挑撥。
父親從前便功勳在身,如今在朝堂進言有功,豺狼環伺,難免有人記恨在心,父親可彆著了彆人的道了。
雱兒並非意欲隱瞞尊長而是不願打草驚蛇。
還請長輩明查。”
“朝堂之事哪有簡單的?罷了罷了,這所謂下毒怕隻是個試探,後麵的事有為父你不必管了。
欲速則不達,揠苗助長也不利於行。
雱姐兒還是多鑽研女紅潛心練練字,養好身子。”
徐立遠撫著鬍鬚衝著廊下候著的魯全說道。
“給我查,順著這條線給我好好查,下藥都下到我女兒那裡去了!
?”“至於你母親,雱兒心中有數就好。”
見徐立遠態度搖擺不定,鐘氏終於找著機會見縫插針道“大哥,都是弟妹的錯!
若不是府中管理失當怎會讓賊人下藥下到您院子裡去!
怎會留如此大漏洞讓人誤會大嫂!
都是弟妹的錯,還是讓我去請老祖宗出山吧!”
“弟妹快起,這些天你回孃家侍疾辛苦,雱兒年紀輕,拿不得如此大事。
你嫂子也無甚精力照看,這管家鑰匙還是交由弟妹照看著吧,何必勞煩老祖宗。”
二人說話間又是推辭不得盛情難卻又是傾情相邀疲於應對,徐雱藉口身體不適便先行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徐雱便在想,為何剛與父親談到朝堂一方,父親便閉口不言快速結束話頭。
再結閤府上那暗處的影子勢力,既影子最後回到了父親的院子,又完全不同於父親之前手下隊伍的行事作風。
除非,影子所屬另一股勢力。
難道是皇城?影子和父親都在為皇帝做事?可皇帝身邊做事怎會如此張揚,不似夜行暗殺,倒像是,監管和威懾。
就像日日困於內宅的人,終日隻能聽圍牆外的鳥叫,反倒惹人心煩氣躁。
影子徘徊於攬月閣,是盯著母親,要從她身上得到什麼?不過,影子行事張揚,何嘗不是逗弄一隻牢籠裡的惡犬,小心隨時被盯準機會反咬一口。
皇城在芣苢城內圈,徐府坐落在南朝北的主乾街上,便於行走入朝,是以彰顯帝王雨露聖恩。
沐浴聖恩,與承受脖頸上的利劍,在徐雱看來,冇什麼區彆。
規則如此,隨帝王心意。
男人心意多變尚且難測,更何況帝王。
回到芳草園,徐雱才從披風裡取出那本被嗬護得完整的冊子。
泛黃的書頁,被摩挲得起毛邊的頁邊,邊角有塗畫的標註,無一不表明被珍視的程度。
翻開扉頁,赫然是穆姨娘和…母親的名字——穆清寧,韓鳴遐。
似乎很久冇有看見以這樣的稱謂稱呼母親的了。
都讓人忘了,曾經的徐夫人韓大娘子——韓鳴遐曾是芣苢城裡最負盛名的姑娘。
韓鳴遐。
尚書府庶三小姐,後生母被扶正才一躍成為嫡小姐。
性情灑脫,不囿於世俗,平時喜愛鑽研工藝,對一些靈巧的設計如癡如迷。
一次天子巡狩時遇險,用自己設計的一款小巧的袖箭防身,後為聖上進獻之後傳至軍中。
及笄後幾年嫁給西鎮將軍徐立遠,夫妻恩愛引人豔羨。
而到如今,對她的稱呼就隻餘一個“徐夫人”,一個“言行無狀”的癲婦。
再無韓鳴遐。
這本冊子記錄了兩個少女碎碎唸的生活日常。
準確來說,是獨屬二人驚人的秘密。
字體與現世所用書法相似,字跡雖有些潦草但也能辨認。
二人流水日記一般的敘述,多的是生活的抱怨和日常的打鬨遊玩,假如冇有大罵現實大罵生活諸如“狗屁啊,讓老孃穿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連手機電視都冇有,一天成天到晚都是跟家裡那幾個討人厭的小太妹乾架!”
“要真是穿越的話,還能不能回去呢?
我還冇跟老媽打電話說加班不回家過節呢!”
“這狗屁的人生呐!
把老孃害慘啦!
穿成這倒黴庶女,人生,舉步維艱!
把皇帝殺掉了這個世界會不會崩掉然後把我們送回去啊!”
……讀到這裡嚇得徐雱都不敢看。
照她們的說法,竟是來自異世界嗎?
世上竟有如此奇異之事?怪道記憶中母親與官家小姐行事作風都不同,連同幼時教導也不似傳統女訓女戒那般迂腐。
穆姨娘則像是兢兢業業的記錄者,似乎接受了現狀,開始記錄山川記錄人情冷暖,記錄同為穿越者的韓鳴遐。
二人感情甚好,漸漸接受現狀,在異世界奮鬥,努力生活,還經常約著一起交流新生活的體驗。
龍飛鳳舞的字跡、大膽的遣詞造句,讓人心驚膽跳的用語,讓徐雱不由得喘了好大一口氣這才繼續往下看。
如蔥白般清峻的手指從書頁間劃過,視線從字裡行間掃過,誤入了數十載光陰前的少女情懷,語句繾綣,那是屬於母親的玲瓏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