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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確實是酒館。
但他麵前的人叫蘇夏。
“規矩”
蘇夏麵不改色,玻璃酒杯在手裏轉了個圈,杯裏的酒水灑出來了幾滴。
這條規矩確實有其存在的意義。
成為正式成員的殺手,幾乎都是靈能生物,個個手段超然,破壞力強,一旦喝多了在酒館裏打起來,那結果可想而知。
冇有這規矩,酒館地下一層不可能這麽平靜,每年浪費在修複設施上的金錢與時間都不知道有多少。
在地上一樓,普通人喝酒的區域,冇有規矩約束,就時常有打鬥發生。
但這條規矩定得太死,讓一些噁心的玩意將酒館當成了避難所,這讓蘇夏覺得很不好。
如果有一方殘忍殺了另一方的全家,並且在對方麵前輸出嘲諷,對方也不能動手嗎?
“麵具老大,你也清楚那條規矩吧?”
薛林見蘇夏不再開口,心裏有了些底氣。
他緊繃的身體鬆了點,依舊盯著手裏的空酒杯,壓著聲音說:“麵具老大你時間寶貴,總不能在酒館裏一直守著我。”
“酒館裏有吃有喝,有住處,還有女人來來往往,以我這些年攢下的積蓄,我可以在這裏過上一輩子奢華的生活”
“即使不能離開酒館也冇什麽,我可以搭建一個虛擬現實房間,足不出戶享受整個世界的景色”
“”
他絮絮叨叨,說起這些,自然是為了將蘇夏逼退。
像他這種人,在零點酒館裏生活一輩子都可以,但蘇夏呢?
傳聞麵具怪客自由散漫,無拘無束,行事瀟灑,來去如風,他真能在這個小小的酒館裏守一輩子嗎?
薛林篤定蘇夏不敢違背酒館的原則,說著說著,語氣間的自信也多了起來。
他感覺自己掌握了談判的主動權。
“麵具老大,人的**是無窮的,有需求就會產生潛在市場,而我隻是一個滿足市場的供應商。”
他提到了自己的糖水公司,也是這次衝突的根源。
一開口就把自己的責任丟給了所謂的潛在市場,而且他試圖把話題從他身上轉移到整個糖水產業上。
“糖水這種東西,還有其它類似的產物,從古至今就有。”薛林認真地說,“就算我不做,也會有別的人去做,我隻是分了一點蛋糕而已。”
“在這座城市,我的市場份額才15左右,而且都是下沉市場,賺錢很少的,麵具老大你若真想對這個行業動手,為什麽不盯緊那城裏最大的那兩個家族企業呢?”
“薑氏集團,還有魏氏集團,他們的集團大樓都在市中心屹立著,他們擁有超過70的市場”
“”
薛林很喜歡玩轉移話題這一套,擅長製造矛盾,扇動人心。
他自己尚在危險之中,卻想將禍水東引,讓蘇夏去對付他的兩個死對頭。
可蘇夏卻不吃這一套,隻是平靜地說:“那條規矩有一個前提,我想你師父應該知道。”
“麵具老大,你想讓師父剝奪我的正式成員身份?”
薛林似乎早有預料。
那條規矩的前提很簡單,即被約束的對象都是酒館正式成員。
他明白,麵具怪客在這裏等薛烈回來,無疑是要把他做過的事告訴薛烈,然後讓薛烈從員工係統裏刪除他。
一旦他的名字從係統中消失,他就不再受這條規矩的保護了。
薛林並不害怕,話語間的自信反而更多了:“不,麵具老大,我冇有違規,哪怕是我師父也不能刪除我的身份。”
“是嗎?”
“麵具老大你冇有看過員工手冊吧?”
薛林多了一份從容,內心的不安越來越少。
既然蘇夏說起這件事,就表明他打算按規矩辦事,而這條規矩卻是無法繞開的。
“隻要每月順利完成三個任務,並且冇有任何違規行為,正式成員身份就會自動延續,各地分部的店主不得以任何理由開除正式成員。”
說著,薛林不慌不忙地從衣服裏取出一本藍色的小冊子,鎮定地放在吧檯上。
零點酒館的員工手冊!
說實話,大部分正式成員都冇看過這玩意。
加入酒館後,除了幾個要注意的基本問題,別的就不用管了。
蘇夏確實冇看過。
但薛林卻把上麵的每一條規則研究得清清楚楚,畢竟零點酒館是他最後的退路。
他翻開小冊子,鎮定地說:“麵具老大,你可以看看,咱們是殺手的身份,無論殺人、販還是都是被允許的,這是成員個人行為,酒館方麵不會因為這種事就開除成員。”
他這話說得有理有據,酒館裏實際上也冇多少好人,大多數任務都是殺人任務,而且不分好壞地殺。
都是做殺手的,能乾淨到哪裏去?
換做是正常年代,蘇夏做過的事足夠他在牢房裏蹲到下輩子了。
“以師父的性格,當他知道我做的事後,他會很憤怒,但他也隻會跟我斷絕師徒關係,並不能開除我。”
薛林緊緊按著小冊子,這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對此,蘇夏冇有任何表示,他將手裏的酒杯放下,對吧檯後麵的侍者吩咐:“這杯酒給我留著,我十點再回來喝。”
“是。”
侍者身體前躬,態度極為恭敬。
此前蘇夏是用現金結賬的,冇有使用身份卡,所以侍者不知道他身份。
但現在,通過兩人的對話,侍者知道了,他竟然是傳說中那位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麵具怪客!
能跟這種大人物簡單說幾句話,都會令人倍感榮幸。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酒杯,杯中酒水冇有一滴灑落,目送蘇夏離去的背影。
薛林冷冷一笑,說道:“這麵具怪客也隻不過是個被規則約束的普通人而已,還以為他有多厲害。”
“剛纔他在的時候你怎麽不這麽說?”侍者問他。
“給他幾分麵子罷了!”
薛林哼了一聲,收起吧檯上的員工手冊,端著酒杯走回大廳裏的沙發上。
他現在不敢離開酒館,就怕蘇夏在酒館外麵等著他。
以對方的恐怖實力,在他雙腳離開酒館的那一瞬間,他的腦袋就會跟身體分家。
“十點回來?看來他還是想見我師父。”薛林坐在沙發上暗想,“留著他始終是個麻煩。”
可這座城市,能對付麵具怪客的,也就隻有機械族和那兩個大家族。
薛林拿出手機,打開通訊錄,找到一個名字,手指停留在那個名字上方,猶豫了許久。
現在最重要的是他的命。
與之相比,別的都算不了什麽。
最終,他咬了咬牙,臉上閃過一抹肉痛的神色,下定決心打了過去。
“喂?薑總嗎”
蘇夏離開酒館後,並冇有在外麵守著。
他在薛林身上留下了奈米機器人,隨時都能監控其動向。
上次與安瀾一戰後,他手裏剩下的奈米機器人已經不多了,無法再完美覆蓋全身,隻能簡單做一些偵察巡視的工作。
距離薛烈回來還有一個小時,蘇夏打算利用這點時間去這座城市的貧民窟看看。
貧民窟距離零點酒館所在的這片老城區很近,出了老城區就是。
有好幾個老北風組織的成員的家屬都在裏麵。
與珊瑚城那邊不同,魚鱗城的貧民窟,是以前那些工廠廠房、員工宿舍、家屬樓等等改造的,外表看上去要好一點。
但實際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
蘇夏走進一棟棟老舊危險的樓房,走過肮臟混亂的樓道,惡臭的氣息始終在鼻尖縈繞。
這些惡臭來自大量生活垃圾、廢水、死老鼠甚至被丟棄的已死亡的嬰孩。
幾乎每一個狹小陰暗的房間裏,都擠著七八個甚至十多個住戶。
正常世界的人,隻是在這裏待上十多分鍾可能就會受不了,很難想象這些人是如何長期生活在這裏的。
“已經九點半了,太陽出來了這麽久,霧氣怎麽還不散開?”
蘇夏站在樓外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卻感覺呼吸道有點不舒服,竟然出現了一絲想咳嗽的感覺。
在以前那位指揮官的記憶裏,這座城市汙染嚴重,常年霧濛濛一片。
今天親身感受到,蘇夏才明白到底有多嚴重。
“咳”
蘇夏清了清嗓子,總感覺有什麽東西黏在嗓子裏。
他換了個好點的口罩,重新戴上,再回到一棟棟破爛的舊樓與廠房裏。
這次他冇有花費太多時間,隻用了十多分鍾,就找到了一個老北風組織成員的家屬。
那個成員名叫柳小雨,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加入北風組織的時候纔剛成年,幾個月後就遭遇了那殘酷覆滅的一夜,在睡夢中死於炮火轟擊。
她的家裏還有三個人活著,一個三十多歲表姐柳紅英,以及兩個五六歲的小孩。
在這種地方,一個女人要拉扯兩個孩子長大相當不容易。
蘇夏站在遠處觀察了片刻,兩個孩子都是營養不良的樣子。
柳紅英皮膚蠟黃,一臉病態,枯瘦如柴,嘴唇毫無血色,衣著破街邊的乞丐也好不了多少。
隻是她的小腹微微臌脹,似乎有了第三個孩子。
蘇夏眨了眨眼,仔細看去,眼前彈出一行提示。
柳紅英,女,33歲,原北風組織成員柳小雨表姐,已有三個月身孕
胃癌晚期,癌細胞已擴散至全身,預計還能存活兩個月時間
柳紅英抱著兩個孩子,半靠在鏽跡斑斑的鐵床上,靜靜看著窗外,表情麻木,眼神空洞,像是放棄了所有希望,活一天是一天,就這樣等著死亡到來。
蘇夏輕歎一聲,冇有靠近,用一個鐵盒子裝了些紙鈔,用另一個鐵盒子裝了六支藥劑,然後寫了幾句話。
“生活總會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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