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示好

-

“妹妹我之前吃的可不好。”我冷眼看著她,嘴角卻是依然甜笑。

“以後……自是會好的。”她低下頭來用兩隻手輕撫了杯子,淡淡地盯著眼前的香爐微微一笑,輕聲道“妹妹有福氣,誰也攔不住的。”

我也笑了“謝姐姐吉言。”

鄭妃轉過臉來,目光柔和地看向我,眼底閃過一絲奇怪的表情,象是示弱又象是求和。

她是個很要強的人,雖然表麵柔弱,但是骨子裏極有主見,這麽多年了,除了嬴政和曾經給予她大恩的呂相邦,想來她冇有對任何人示過弱。

我避開她的眼神低頭嚥了一口茶,微微的清苦,到了咽喉裏卻是清爽得乾淨。

“姐姐歇著吧,妹妹們先行告辭了。”我向著她深施一禮,帶著玲瓏和夏嬰一起出了秋池宮。

門外陽光刺眼,眯了眼睛卻覺得鼻子一酸。定了定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早春的空氣裏有很多味道,閉上眼睛細細去品,有草葉上的露水被風乾的味道,有柳條新枝嫩芽上那股清澀的味道,有泥土被雨水潤濕泛出腥鹹的味道,混著各種繁重的花香,讓人心頭莫名地興奮。

草長鶯飛的季節,似乎每天都不一樣,不經意間,樹葉更密了,不經意間河水更深了,蝶兒飛舞蜂兒鬨,有的花謝了,有的花又開了,每一時每一刻,身邊的景物都各不相同,時間突然變得匆忙起來,或者隻是停下發一個呆,便錯過了一份難得的機遇,使得收穫截然不同……

於是,向來懶散的清和宮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忙碌起來。

叢蓉自己帶了四名小幫廚進來,入口的食物必須一絲不苟地清洗乾淨,一再查仔細了再拿來食用,每日裏的膳食變著花樣地做,膳食越來越精細,花樣也越來越多。

青雪一大早就會領著宮裏的的宮女們四處打掃,清點宮裏的所有用品,宮外送來的衣服用具,全都仔細檢查過了才讓用。

張蒿帶著夏芸到各個司裏取物件,傳訊息,順便打聽打聽宮裏新進了什麽樣的人物,少府又給宮裏送了哪些貢,宮裏麵又有什麽樣的新鮮事兒發生。

夏芸跟著張蒿跑了幾趟之後,越發機靈會來事兒了。這一天正午我正躺著小憩,卻見夏芸恭敬地引了一位老宦者走進來。

我起了榻覺著麵前這個老宦官臉生,從服秩看位份卻是不低。此時他正滿臉堆笑,躬著身子看我,一張白裏透紅的圓臉上笑容甜得滴得下蜜來“夫人,內府剛得了一些好東西,陛下命我給您送來。”

我由夏芸服侍著出了門,迎麵先看見一個青銅鎏金的香爐,足有三尺多高,金碧輝煌很是奪目。這樣一個金燦燦的大香爐往這院子裏一擺,倒顯得我這宮裏的所有陳設全都寒酸了。

我的眼光越過那個香爐又往後看,卻是一套精美的茶具,上好的羊脂白玉製就。六個小玉碗,中間一個玉壺,放在一個紫檀托盤裏,看上去溫潤剔透,很是可愛。

再後麵是一個絲錦托盤,裏麵是一個精緻的翔鳳冠。鳳口那顆明珠,看上去倒象是比上回鄭姐姐頭上戴的那一個還要大一些。

托盤旁邊是一個銀鈿盒,裏麵是一堆珠翠釵子,個個精緻養眼價值不菲。

轉過身卻看到身後的小輦上是幾床錦被,一看就是新做的,各色緞麵看上去很是喜慶惹眼。裏麵有一條金燦燦的毯子,原以為是一張上好的獸皮縫的,走近了一看才知道竟然是用蠶絲織就的。

“什麽樣的顏料能染出這樣的顏色?”我被這道炫目的金黃驚到。

“回夫人的話,這個顏色是天生的,這個蠶絲本就是金黃色的,無需再染。”老宦官依然笑得很甜。

“蠶絲不是銀白的嗎?”我奇道。

“夫人有所不知,”老宦官一躬身,將那絲毯托於手上笑道“話說有一種金目蠶,通身金黃,吐出的絲就是金黃色的。還有一種蠶,名曰天蠶,通身瑩亮碧綠,吐出來的絲又是青色的。所以說這個蠶絲不止有銀白色,更有金黃,天青,對了,還有一種火蠶,那吐出來的絲還會是火紅的呢。夫人手上這一塊毯子便是由那金目蠶吐出的黃金絲線織就的了。”

“太神奇了……”我托著那毯子左右撫摸,愛不釋手。

“這些物件,夫人喜歡哪幾件?小人給您留下。若是您全都喜歡,小人就悉數都給留到這清和宮裏……”

我又回頭仔細打量著這些寶貝。

老宦官聰明地開口道:“那個錯金螭獸香爐是內府司新近剛得的,說是用了六百六十斤青銅又加鍍了六十斤黃金才得的這個顏色,這個宮裏總共也就兩件了,一個送到了甘草殿,這一個鄭妃娘娘說是送過來讓您先看一眼,若是喜歡就給您留到這清和宮裏。”

“這麽大的物件,您叫我過去看也就得了,還找這麽多人給送過來,公公,您也是太客氣了。”我回頭衝著他笑。

“不敢不敢,”老宦官滿臉堆笑道“鄭妃娘孃親自吩咐的,小人自當儘心竭力。”

我用手撫了撫那香爐,又自輕笑了一聲:“您替我謝過鄭妃娘娘,隻是我這宮裏有點小,怕是擺不下這麽大的物件。您看看別的地方哪兒有用得著的,就給送過去吧。”

“是……”老宦官深施一禮又道“那幾匣首飾也是前日裏的追師新製的幾款,說是眼下最時新的款式,夫人喜歡哪幾件也隻管留下。”

老宦官一邊說一邊就把那幾匣首飾奉到我的麵前來。

我仔細打量了半天,道:“件件都很好。”

“鄭妃娘娘可說了,隨著夫人您的心意挑,喜歡哪一件,便留下哪一件,若是全都喜歡,一起都給留下也是可以的。”

我從那些首飾裏麵隨便挑出幾件看上去順眼一些的叫青雪收好了,其餘的轉手又交給那位宦者,至於那個惹眼的大鳳冠,我卻是看也冇有多看一眼。

低頭又走到那套茶具麵前,看著那溫潤的玉質若有所思。

“夫人您看……”老宦官快步走到那套茶具前麵,用手托起一枚玉杯子雙手奉到我的手上“這一套茶具取自上好的羊脂白玉,這般好的成色極為少見。鄭妃娘娘說了,前幾日夫人您去秋池宮喝茶的時侯,看出您對這種杯子很是喜歡,本打量著將自己宮裏那一套送給您的……啊喲,夫人您看看這玉質……後來鄭妃娘娘心下又想著那是自己用過的,不方便送您,便讓小人仔細留意著為您尋來。小人回去啊,可是四處打聽,不想還真是從南山侯那裏尋得這一套來,這套茶具在南山侯那裏放了有些年頭了,常日裏人家自己都捨不得用,仔仔細細地放著一回都冇使過,聽說是鄭妃娘孃親自要,南山侯這就忍痛割愛……”

“君子不奪人所愛,鄭姐姐的心意妹妹心領了,可是這套杯子還是請您給還回去吧。”我笑著將那杯子遞還到他手裏。

老宦官臉上略一尷尬,又滿臉堆笑道:“那夫人您看,您還喜歡什麽,老奴再去給您尋?”

“不必了,”我又給了他一個微笑“公公隻將那香衾被褥還有這金絲毯留下就好,別的就請悉數送回去吧。”

“夫人您這是……”老宦官有點為難。

“宮裏姐妹多,公公您看看還有誰需要的先儘著她們挑吧,清和宮裏現在還就是這些被褥最為實用。”

老宦官明顯還想再說話,我已經又衝他微微一笑,張蒿已經奉了幾個銀錠子過來,交到了那老宦官手上。

張蒿滿臉堆笑:“辛苦公公您又跑這一趟。”

老宦官一邊口稱不敢,一邊把那銀錠子收到袖子裏,叫上幾個小宦官將那些物件悉數搬了出去。

目送他們出了門,張蒿輕聲問道:“夫人瞧不上這些東西?”

我坐到梳台前麵,隨手翻看幾個胭脂盒子:“瞧得上,不過他一口一個鄭妃娘孃的,倒是說得我心裏有點泛噁心了。”

張蒿笑了:“夫人隻怕多想了,適才他們進門的時侯說是大王讓送的。”

“以陛下的脾氣頂多會是隨口一句:清和宮裏東西少,你們看著安排一下吧。可是你看看剛纔這些物件,每一件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個個可著咱們的心意來,這位老宦者又一口一個鄭妃娘娘地說著,是誰的心思咱們還能不懂?”

張蒿笑了笑,冇說話。

“我猜得不對?”我問他。

“夫人猜得對,不過……”張蒿偷著瞥了我一眼“您可真是一點機會也不給鄭妃娘娘留了嗎?她這明顯是來向您示好求和來的啊。”

我盯著鏡子裏的自己呆呆地看了一會兒,感覺自己的氣色在變好,嘴唇比以前紅一些了,臉色似乎也紅潤飽滿一點了,但是那雙眼睛卻在不自覺地發冷,頭髮冇有上桂花油,鬢角那裏有點蓬,我伸手攏了一下自己的頭髮。

張蒿趕快奉起一個細抿子來,幫我梳了兩下。

我看著鏡子裏那個目光冰冷的自己,突然感覺這張麵孔那麽陌生,我衝著鏡子裏那個冷冰冰的自己道:“你說我現在不給她留機會,她給我的容兒留機會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