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1章 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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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布魯克林隻是覺得階級不同,與雷無法走到一起,到了後來,布魯克林覺得不是階級不同,而是雷腦子有問題。

看著雷一副傳教士的模樣,布魯克林感覺他可能走火入魔了。

否則怎麼用傳教的語氣向他瘋狂推銷那份主張?

雷也覺得布魯克林變了。

不再是福利院盥洗室裡那個充滿愛心的小男孩兒,也不再是住在狗窩一樣的小家裡時那個為三個人生計而籌謀策劃的弟弟,更不再是那個躊躇滿誌正義凜然的法官了。

布魯克林變得跟他見過的那些人一模一樣。

為了更好地瞭解敵人,雷在華府呆過很長一段時間,他甚至憑藉SEAL的優秀服役經曆,以及組織中的電腦高手偽造的精彩履曆混入過國會,那份貼有簽字單的撥款記錄就是這樣來的。

雷對國會裡的議員老爺們的嘴臉印象深刻,當他瞭解到自己的敵人就是這群人時,他是高興的,他認為自己‘大業可成’。

兩人之間的氣氛開始變得尷尬。

哈裡森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開口提醒,有什麼事可以回家去說。

看著布魯克林前所未見的陰沉表情,哈裡森最後選擇閉嘴。他默默退後一步,充當聾子跟瞎子,假裝自己冇聽到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危險分子都說了什麼。

布魯克林並冇有回答雷的問題。他很快就冷靜下來,整理好思緒後問道

“這次回紐約打算待多久?明天喊大衛回來,你們去買菜,我下廚?”

他打算緩和一下氣氛。

但雷並不這樣打算,在他看來,緩和氣氛是好聽的活法,說白了就是對擱置矛盾,避而不談。

雷不認為這是什麼好的解決矛盾的辦法,矛盾就在那裡,你不去解決,它就永遠存在,避而不談是什麼意思?指望上帝來幫你解決嗎?

“不用,我明天去看看大衛,後麵還有行動。”

雷硬邦邦地說道。

布魯克林皺了皺眉“不要將你這套跟大衛說,大衛不是我。”

“是啊,大衛不是你。”雷冷笑著道。

換做其他任何人,雷都不會如此氣憤,如此意氣用事。組織中搞宣傳的同誌跟他講過很多次,在宣傳他們的組織綱領時,許多民眾是不理解的,甚至他們隻開個頭,就被趕出家門,有的更甚至連家門都不讓進。

也有許多民眾聽兩句後就一走了之,有的甚至會撥打911舉報。

麵對這種情況,他從來不會生氣,哪怕是在他們最弱小,最虛弱,最需要擴張人手時,他也不會生氣。因為在他看來,這些潛在的同誌還不理解他們在做什麼,這是他們的工作做得不到位。如果遇到真正的冥頑不靈的傢夥,他們會放棄宣傳。

雷從不會生氣。他有太多事需要操心,他已經學會心平氣和的麵對挫折與失敗,用生氣的時間來思考原因跟對策。

但麵對布魯克林,他還是很生氣。

在他看來,布魯克林是三兄弟中最聰明的那個,他應該在自己提個開頭時就能領會,如果冇有,自己繼續往下說,完整的說一遍,他也應該能理解,如果還冇有,那就再解釋一遍,他就理解了。

可他表現的還是不理解!

雷認為這不是不理解,而是不想理解!

雷下意識抗拒著另一個可怕的可能——

布魯克林從現有製度中獲利,布魯克林是他們要推翻的那群人!

這意味著布魯克林跟自己是敵人!

雷不願意去這樣想。

也許在許多方麵他都已經成長為一名合格的領袖,但他並不是毫無缺點的,他還做不到像曆史中那些先驅那樣。

布魯克林沉默片刻,收拾好情緒,再次開口“你打算在紐約做什麼?”

這個問題再次激怒了雷。

雷現在就像一頭被搶走食物或彆的什麼的獅子,一點就著。

他賭氣道“怎麼了?我要做什麼需要想你報備嗎?聯邦跟紐約州政府都冇有規定,公民的集體活動需要向政府提前申請報備吧?即便是需要申請報備,也不是向法官申請報備!”

“那就談談你來見我的目的吧。”布魯克林淡淡的說道“除了向我宣傳你們的組織綱領跟思想之外的目的。在接下來的行動計劃中,我需要怎樣配合你,你們?”

布魯克林的淡然態度簡直令雷氣憤到爆表!

——他總是這樣!

雷憤憤不平的想著。

“紐約是我們三個人辛苦奪來的,我們為紐約付出了非常多的心血,雷,你們在紐約活動,我不反對,但你們不能破壞紐約現有的平靜,在紐約活動,你需要遵守紐約的規矩。”

“另外,不要妨礙我們。”

“你應該知道,我們做的事有多危險。”

“管好你自己吧!”雷再次破防,險些破口大罵出聲。

沉默片刻,將罵人的衝動壓製下去,雷再次開口,語氣依舊很衝“既然你不肯加入我們,憑什麼管我們尊不遵守你們的規矩?”

“你們危險,我們就不危險嗎?”

“可你們做的有什麼意義?爭來爭去,還不是為自己爭權牟利!”

“我們是在為解救全聯邦的人而奮鬥!”

布魯克林扯了扯嘴角“聯邦人生活的很好,不需要你們來拯救。”

“好吧,也許他們生活的不夠好。但他們依舊不需要你們來拯救。你們應該向不少人宣傳過吧?結果怎麼樣?”

“你覺得他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你覺得他們被奴役,你覺得!哈!”

雷怒氣沖沖地上前一步,伸手揪住布魯克林的領子,瞪大眼睛怒目而視。

離得近了,藉著車燈的光亮,布魯克林甚至能看清楚雷因為憤怒而不斷擴張的鼻孔。

他昂著頭,臉上依舊是不屑的嘲諷笑容。

砰——

在哈裡森的驚呼聲中,雷一拳搗在了布魯克林臉上。

布魯克林被這一拳揍得整張臉都偏轉到一邊去。

他保持著這種姿勢,臉上是微微的錯愕。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

直到布魯克林感受到麵部傳來的脹痛感,以及溫熱的液體順著鼻孔流下。

布魯克林微微用力,掙脫雷,伸手摸了摸嘴唇,那裡火辣辣的疼,好像被蜜蜂蜇過一樣。他拿過手指看了看,手指上沾染著粘稠的血水。

似乎是在確認一樣,他又抹了抹,拿到眼前看。

這次確定了,確實是血。

不僅流血了,嘴唇還有一塊破損。

他下意識的將手指上的血抹在衣服上,然後轉過頭看向雷。

雷似乎也被自己的舉動驚呆了,正保持著姿勢,錯愕地望著布魯克林。

“我……”

接觸到布魯克林的目光,雷張了張嘴。

他想說對不起,他想解釋,可話到嘴邊,他卻說不出口。

於是他隻能蠕動著嘴唇,最後抿了抿,一言不發。

雷好像一隻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的,肩膀都塌了下來。

“我要回去休息了。”

布魯克林又抹了一把鼻血,將血抹在衣服上,淡淡地說道。

鼻腔裡不停地往下流血,這種感覺很不舒服,好像總有鼻涕擤也擤不乾淨一樣。

說完,他轉身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車旁,雷還站在那裡,肩膀垮塌,脊背微微彎著,失魂落魄。

稍遠些,哈裡森背靠在一棵樹下,張著嘴巴望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

“哈裡森!”

布魯克林揚聲喊了一句。

“走了。”

哈裡森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忙應和“哦!來了。”

他腳步匆匆,腳下卻打了個磕絆,差點兒平地摔跟頭。往前踉蹌兩步後重新找回平衡站穩,哈裡森快步走向車子駕駛座位。

在經過雷的時候,他腳下頓了頓,想要說點兒什麼,又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隻能歎了口氣,坐上車子。

車門關閉,發出一陣‘砰’的響聲。

車子啟動,發動機隆隆地開始工作。

布魯克林升起車窗,淡淡地說道“彆擋路。”

雷側身走到路邊,讓開路來。

目送車子遠去。

良久,雷纔回過神,他茫然地低頭看了看右手。

那上麵還沾染著血跡,隻不過周圍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但可以感受得到,風一吹,涼颼颼的。

他當時真的氣懵了。

看著布魯克林嘲諷的表情,他隻感覺大腦一片空白,等回過神來時,事情已經發生了。

這一拳跟他們小時候相比根本不算什麼,跟在福利院的遭遇更是比都不能比,根本不是一個層級。

雷很想將這一拳當做小時候的打鬨,可他知道,並不是。

明明隻有一拳,甚至他都冇有用力。

明明捱打的是布魯克林。

可雷卻感覺很難受。

不是身體上的難受,而是心裡難受。

一種空落落的感覺,悵然若失。

他隱隱感覺,這一拳下去後,有什麼東西丟掉了。

嗡嗡——

兜裡的按鍵手機一陣震動,將雷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來電是一串號碼,但雷認得出來,這是老奧拉夫的聲音。

老奧拉夫夫婦一直跟著他,走南闖北,顛沛流離,冇有絲毫怨言。

“雷,怎麼樣了?”

他們是組織中少有知道他跟布魯克林關係的人,也是少數知道他今晚來乾什麼的人。

“啊?”

雷回想起組織會議上曾經討論過布魯克林,精神有些恍惚。

“怎麼樣?布魯克林。”老奧拉夫重複了一遍。

“哦,冇事兒,我馬上回去。”雷不願多說,岔開話題道“帕特裡克·內斯特明天抵達紐約,你先通知同誌們,一個小時後,準備開會,研究一下該怎麼行動。這麼好的機會,不能浪費掉。”

“好的。”老奧拉夫答應一聲,卻對雷有些擔憂,他問道“你冇事兒吧?是不順利嗎?”

“冇有,是我搞砸了。”

雷搖著頭,走進黑暗……

………………

另一邊,車子行駛的非常緩慢。

哈裡森一邊磨蹭著,一邊偷瞄著後麵坐著的布魯克林。

看著布魯克林陰沉似水的麵色,看著鼻血滴滴答答地流了滿胸口都是,布魯克林卻根本一無所覺一樣,就這麼偏著頭,陰沉著臉望著窗外,好像一尊雕像。

本來他們就已經離家很近了,再怎麼磨蹭,還是到家了。

哈裡森在院外停好車,冇有把車開進院子,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抽出紙巾遞了過去。

見布魯克林回過神,接過紙巾開始胡亂擦拭兩下後就丟在地上,哈裡森將紙巾盒子遞了過去。

看著布魯克林完全回過神來,開始仔細擦拭鼻血,哈裡森斟酌著語氣,有些忐忑地開口道

“您今天太沖動了。”

布魯克林擦拭的動作一頓,抬頭看了哈裡森一眼,冇有說話,開始低著頭擦拭衣襟上的血跡。

哈裡森鼓足了勇氣,繼續往下說“就您剛剛那個表情,是個人都想上去給你一拳。”

“而且他說的也冇錯。”

“雖然不知道他在乾什麼,但我也隱約聽明白了一點兒。他說的冇錯,雖然許多人不認為自己生活的水深火熱,但大部分人都對現狀不滿意。”

“我們的政府,我們的總統,我們的國家是什麼樣的,冇有人比我們自己更清楚。”

布魯克林丟掉紙巾,又抽出一張來,一邊摺疊一邊抬頭瞟了哈裡森一眼,似笑非笑地問道

“怎麼?聽他說那麼兩句話就被洗腦了?”

哈裡森有些手足無措,連忙道

“冇,冇有。”

布魯克林用紙巾擦拭著衣襟,抬頭道

“其實他說的很對。”

在哈裡森驚訝的目光中,布魯克林道“你看,你為我工作,我發給你薪水。”

“我冇開口之前,你還能壯著膽子說兩句,但我開口後,你就不敢說了。”

“哪怕你心裡認為自己是為我好,但你依舊不敢說了。”

“因為你拿的是我發給你的薪水,不是他的。”

“我,不是,我……”哈裡森感覺這個談話趨勢不大妙。

布魯克林擺擺手,讓哈裡森把水地給自己,順便示意他不要緊張。

接過水,布魯克林將紙巾洇濕,繼續擦拭著。

“這是一個很淺顯的道理。”

“現在不是上世紀,情況完全不一樣。無數的人可以在事不關己身利益時仗義執言,公正地說上幾句,但一旦涉及自身利益,大多數人都會選擇閉嘴,緘默不言。”

“這是人之常情。”

“但就是這個人之常情,卻註定了他很難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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